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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憋屈的法官

发布者:本站 发布时间:2014/11/30 10:05:46

笨笨:憋屈的法官

2014-11-29 10:11

来源:微思客WeThinker作者:笨笨

下级服从上级的僵硬管束、大而无当的政治活动、形式主义的廉政教育、中看不中用的职业培训……让本来就忙碌不堪的法官更加心理崩溃。

   原标题:这么近,那么远  

        笨笨(某法院法官)

   每到年底都会评选年度热词,今年,估计很多人会选“法”这个字。

  十八届三中全会的余热,在今年四中全会完美升温,法,炙手可热。因为法热,法律职业共同体之间的来来往往分外引人注目。年初,最高法院从律师中选录副庭长,朝野瞩目。下半年同样有场精彩大戏。法官辞职频现报端,早已屡见不鲜,但在7月20日老戏码还是翻出了新高潮,当天易胜华律师在微信上发表《致T兄--写给一位即将辞职的法官的信》,一时热评如潮。尽管有替律所营销的嫌疑,此信却开诚布公地分析了法官辞职的利弊得失,更在信末给即将辞职的法官推荐一个高薪岗位,引人艳羡。

  有感于这上下半年的两场大戏,很多人断言,法官跟律师正空前接近:一场考试,律师可以成为法官;一纸辞呈,法官即可为律师。还有人乐观地评论,职业共同体的融合是春天到来的标志,司法界的春天不远了。但,真的这么近吗?

  一、律师到法官:相隔几重山?

  从来没有一个工作是钱多活少离家近,却有一份工作是钱少活多憋屈大,那就是中国法官。

  律师愿意做法官吗?在国外,答案是“I do!(我愿意)”。在国内,为了法官的面子,没有律师会直接用语言回答这个问题,但用脚投票比用嘴巴更有说服力。最高法院曾试图在律师、学者中招录法官,无人问津。周强院长上任后,最高法院为了避免再受冷遇,祭出了中层副职的岗位才招来两名律师。上海法院更尴尬,10月27日,在上海市各界青年学习十八届四中全会精神座谈会上,上海高院副院长邹碧华坦言,“我们面向具有一定经验的优秀律师遴选法官。今年,已拿出两个高级法官的岗位进行招考,但是有点遗憾,没有律师报名。”

  政治空间最大的最高法院、经济条件最好的上海法院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法院更不必谈了。这是为什么?

  单单只因为收入吗?律师与法官薪酬待遇的确差异很大。在法官收入较高的上海,律师协会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3年,上海共有律师16692人,人均创收56.3万元,位列全国首位。律师的创收提成一般在60%到70%之间,一般有个3—5年工作经验的律师,仅提成部分,就能拿到30万元左右。与之相比,上海一名毕业3—5年的青年法官,年收入大约在15万左右。工作时间越长,两者收入越呈现几何级的差距。而且全国大部分地方法官收入远低于上海。

  可是,稍懂点经济的人都知道,两项工作,收入有别,如果低收入对应的是清闲,高收入对应的是繁忙,那么他们的性价比其实并无太大差别。在中国,恰恰不是这样。年轻法官的繁忙程度远大于年轻律师。律师只要让委托方满意即可,虽然也不容易,可是跟法官比真的轻松多了,单纯多了。法官既要依法裁判,又要考虑维稳、信访、平衡说情等等因素,思维之复杂,压力之大远非律师可比。

  最痛苦的还不是钱少活多,而是憋屈。来源既有法院之外,也有法院之内。一是信访折磨。冰箱保修期最长才十年,案件的保修期却是终身。无论判决多么英明正确,只要当事人上访,法官就得毕恭毕敬地去接回当地。不管当事人精神有问题,还是无理取闹,法官都得小心伺候着,否则所在法院就会被通报,然后法官就会被批评、被追责。被当事人当面骂、网上骂、打电话骂、贴小字报骂、寄各种告状信骂还是小事,在唐慧案、彭宇案等诸多案件中,因为当事人“闹”,为息事宁人,不少法官无辜被调离、停职。这憋屈,其他职业并不多见,于法官却是家常便饭。公交司机受气还有委屈奖金,法官呢?

  二是梗阻的发展通道。法官按照公务员管理,可是法官的进步远比一般公务员慢,而且慢得不是一点半点。在副省级城市,一个研究生在行政党政机关,3年提副科稀松平常。在法院,尤其是基层法院,通过公务员考试又通过司法考试的研究生,毕业先做两年书记员,而后至少三年助理审判员再提审判员,做几年审判员后才有可能提副庭长,也就是副科。这个过程至少要八年。在副省级以下城市,基层法院院长是副处级,副院长是正科,庭长是副科,那么一个研究生毕业进入法院,没有20年不可能提为副科级。同一地方的行政机关,研究生5年左右就可以提为这一级别。在法院,还必须是有了副庭长、庭长的空缺才可以提。副庭长、庭长位置常有吗?不常有!行政机关的干部经常流动,“位置”腾得快。法院里的庭长、院长流动较少,“位置”腾得慢。偶而有位置腾出来,上级法院的空降,进一步挤占了基层的发展空间。广东省各级法院调查显示:5年内离职、组织调动的1600余名法官及其他人员中,离职做律师的不足两成,其余均为内部组织调动,且多为党政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这个数字比一切文字更耐人寻味。“最大的节约是时间的节约,最大的浪费是时间的浪费”。为什么近八成的法官愿意去党政机关和国企?仅仅是因为钱吗?机关里的收入不一定比法院多。法官只管审案,不要这些副科、正科的行吗?当然行!可是,在这个收入按级别发放、信息按级别传达、生病按级别住病房,出差按级别住宿的国家,你让法官不要级别,给个理由先!更别提与级别紧密挂钩的其他诸如分房、医疗费报销之类的福利了。

  三是官僚化的管理思维。很多律师告诉我,不愿做法官的另一个重大原因是惧怕法院僵化的管理模式。一位曾在法院任职的学者也说,法院的管理体制不符合法官的职业特性,让想做事的人没时间、没精力也没有心思做事。上海高院院长崔亚东在全国“两会”接受记者采访时也承认:“不是增加待遇就能留住人这么简单,关键是要建立符合职业特点的司法人员管理体制,让法官对自己的职业有足够认同感。”

  下级服从上级的僵硬管束、大而无当的政治活动、形式主义的廉政教育、中看不中用的职业培训……让本来就忙碌不堪的法官更加心理崩溃。“案件堆积如山,都等着开庭、合议、写判决……每天却有一半的时间耗在无谓的事情上。”很多法官感叹。僵化的管理像个漩涡,法官在其中耗掉的不止是时间,更可怕的是耗掉了激情与信仰。

  二、法官到律师:卷帘人去也,天地奈若何?

  十多年来,我们在不同的法律人角色中,体验着中国司法的点滴进步与倒退。我作为律师,虽然受的委屈比你多,但是在物质方面,我的收获比你大,也算有所安慰。而你们,坐在审判席上,穿着法袍、敲着法槌,一脸的严肃,看似风光无限、权力很大,实则就是司法劳工。想做点正事吧,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想干点坏事吧,有贼心,没贼胆。窝窝囊囊、稀里糊涂地过了十几年……——易胜华律师《致T兄--写给一位即将辞职的法官的信》

  易律师的信一针见血,直接扒了法官的皮,现实比他的信还严酷——法官的委屈不比律师少。既如此,对于年轻法官来说,做律师也许是最好的出路。

  以理性经济人角度考量:经济,律师高于法官;政治待遇,基层法院年轻法官十年难成为最高法院副庭长,律师却可以;压力委屈,两者半斤八两。虽然律师也要面临超负荷量工作等压力,但考虑诸如信访、人情、晋升等外界因素没有法官那么多,反而更简单纯粹一点。这些年,法官辞职做律师已成趋势,律师做法官的寥若晨星便是明证。陈有西这些从法院走出的成功律师,成为很多年轻法官意欲效仿的目标。难怪有人调侃“不想当律师的法官不是好书记员”。广东,2008年-2012年法院辞职与组织调动的人数呈上升趋势,年均增长26 .9%,流失人员学历层次高,且多为办案骨干。江苏,2010年至2013年,调离或辞职的法官有988人,占法官总数的1/10。北京,近5年来北京法院系统500多人因辞职或调动离开法院。

  看到这组数据,有些痛心,却也不难理解。无论怎么强调司法是最后一道防线,都不及现实中钱少活多憋屈大对法官伤害大。可是青年法官都去做律师,可行吗?根据经济学中的边际利益原理,当法官过多地加入律师行业之后,律师的收入也会因为受到冲击而减少。更长远一点看,精干的法官都走了,老弱病孕留在法院,那么审判的水准必然下降,当审判水准下降,公众对司法的信赖必将锐减,唇亡齿寒,律师行业势必萎缩。锁坏了,留钥匙何用?法官与律师,从根源上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谓职业共同体,此其意也!可是,法院用什么挽留法官?

  三、司法改革:日月能否换新天?

  我没有另一个青春洋溢的十年用来试水。——2014年辞职法官 张伟

  我一直主张法官收入要比一般公务员高。这几年也开始有评级和一些新办法出台,但具体的、可实施的措施还没见到,很多人等不及就走了……相应的改革步伐一定要加快了,不能真等到法院没人干活了再来谈改革。——著名法学家陈光中

  盼望着,盼望着,春风没来,精干的法官出走的步伐倒更快了。

  上海法院每年平均流失法官67人,去年更多,达到了74人,某区级法院知识产权庭的法官在去年“几乎走光”。广东某地法院走的只剩下8名法官。为何司法要改革了,法官辞职涌动并没有变缓?

  今年高调辞职的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官刘仕毕的话可能代表很多辞职法官的心声,“新一轮改革尚在试点阶段,人事财权不可能短时间实际变更,法官的待遇不可能突然优化”。现实真如刘仕毕所言,从去年11月,最高法院下发《关于审判权运行机制改革试点方案》到如今,整整一年,司法改革并没有实质性突破。法官依然钱少活多憋屈大,依然只是司法劳工。改革当然不能一蹴而就,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岂能稳定军心?一边是嗷嗷待乳的骨肉、每月还款的房贷,一边是光打雷不下雨的司法改革,你让年轻法官怎么坐得住?无论最高法院《人民法院第四个五年改革纲要(2014-2018)》中法官职业化、精英化的语句多么漂亮,若不能落地只是讽刺一场。

  大家关心的除了速度,还有改革内容。呼吁多年的信访改革,到头来依然是越接访越憋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对无理缠访说不,把属于法官的尊严还给法官!改革不是一场戏,演一演就过去了。改革是一场自我拯救,搞花架子没用,要对症治病才行!

  没有商鞅变法,秦国不会兵强马壮;商鞅不变法,高官厚禄;变了法,五马分尸。杀商鞅的人今天真的绝迹了吗?我们的队伍里商鞅还多吗?司改阻力能清除吗?利益纠葛,蹒跚而行,司改的慢进度再次雄辩地证明法院内外管理体制的僵化。在这个僵化的体制下,让人不由得想问,改革会有什么成果?如果有成果,何时惠及普通法官?

  要么增加待遇,要么为法官减负,两者均不可得,法官就会用脚投票,谁甘愿一辈子都做劳工?在现实面前,再动听的口号也苍白。或许有人会说,每年法学院毕业生那么多,走了再招就是。错矣!著名法学家霍姆斯早就说过“法律的生命不在逻辑,而在经验”。没有5年磨砺,刚毕业的大学生难以成长为一名好法官。走的是独当一面的骨干,来的是初出茅庐的生手,体制不变,生手一旦成熟又会出走。几年之后,法院的活真的没人会干了。

  “我没有另一个青春洋溢的十年用来试水”,“不能真等到法院没人干活了再来谈改革”。一个法官,一个学者;一个年轻,一个老成;一个局中人,一个局外人。他们的担忧和急迫却是高度一致。司改何时来?往哪个方向去?时间是个伟大的作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只希望不要船到江心补漏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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